第10章 指驴为鹿(1 / 1)

“从夏到冬再到夏”听起来虽夸张,但真要卯足力气练起来,也就一个学期的事。

本着“我不是天才,我只是把别人打游戏的时间都花在剪纸上面”的精神,214宿舍掀起了一阵剪窗花的风潮。从此,那三个大男孩便开始了一段自我修炼的苦旅:

前有普通人为游戏新皮肤一掷千金,后有剪纸人为学剪纸翻找大半个图书馆;前有小名媛为朋友圈拍照拼单aa制,后有剪纸人为省投入三人合伙收废纸;前有搬砖人一天搬砖几十车练出八块腹肌,后有剪纸人闲暇剪纸数十张磨出节节老茧。

而这所有的努力只为一个目标,即练好剪纸,然后“剪纸成真”。

本来我也是不愿意的,但没办法,它实在太香了。纪南星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能剪出除了“喜”字外,像模像样的东西。看看手上薄薄一张线条简单但的确可称得上活灵活现的小螃蟹,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在玻璃上晕了一片水雾。

现在是寒假,窗外已是冬天,从他拿上剪刀的那一刻已经过了一整个秋季。

花了小半年的时间就为了练这个,想想都心酸。放下剪刀,纪南星捻了下指尖与关节处磨出的茧子,内心的感受那是相当复杂。毕竟为了练好这一技能,他付出的实在太多:

首先是原先的损友们,在见他无心聊天不打游戏后都以为这厮已经浪子回头,便逐渐都远离了;再来是学校辅导员,见他们仨一天到晚的找人要废纸还以为214是个特困生宿舍,差点让整个宿舍都占了奖学金名额,后来解释了才没酿成大错;

最后是家里的态度,实在诡异。朝着天花板翻个白眼,这人无奈一叹气:

自从自己回来后还开着语音拿出上网课的架势同其他人交流剪纸心得,家里父母就开始担心自家儿子是否误入了什么邪教,一天到晚就躲在房里不动弹,还时不时发出咔嚓咔嚓的可疑声响;待人出来后,又留下一地纸屑,桌上还放着几个歪七扭八的“图腾”。

要不是没人相信,纪南星真想对天发誓,那所谓的“图腾”不过是他没剪好的小动物而已,和那所谓“邪教”一毛钱关系没有。

对于自家人这种不理解的态度,他虽然心里难受却并不多解释,毕竟他也清楚,自己现在这个废寝忘食苦练剪纸的样子其实也跟被人蛊惑了差不多。

只不过,他是心甘情愿的。

能让自己剪出来的东西变成活物,这种宛如创世神一般的奇迹,其诱惑力实在太大了。紧紧抓着手上的小剪子,纪南星知道,这是自己此生唯一一个最接近“成神”的机会。

那些游戏算什么,能造出活生生的纸片人吗?能打破牛顿的棺材板吗?能创造一个新生命吗?一想起自己曾经创造过的那个奇迹,纪南星就觉得心中仿佛有一团火,即使当时他也只是让纸片短暂飞起来一会儿而已。

然这已经是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无法做到的!捏紧拳头,他斜一眼墙上的挂历,暗中计算着下次开学的日子。

同理,像他这样的,还有两个。

于是在三月报到的第一天,毫无防备的姜江刚刚打开宿舍门,就被三个等待已久,眼冒绿光的室友不有分说一把拉进去,接着,那三人又相视一笑,随后及有默契的开始掏兜。

由于压抑许久,其面容之扭曲,动作之猥琐,非一般言语可形容。

“你、你们想干嘛?”即使是心里清楚这三人的真正意思,然猛一下看见那不可描述引人深思的动作,姜江还是忍不住胆寒:“我警告你们,这才下学期头一天,你们、你们不要逼我叫人过来啊?”

“嘿嘿嘿嘿,你叫吧,叫得越响我们越兴奋!”看着角落里那人一脸小奶狗式的虚张声势,纪南星笑容更加放肆,嘴角简直要咧到耳朵根后面;只听“唰”一声,他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在所有人前头,第一个亮出了自己的作品:

一只花纹极简但至少比例正常的小毛驴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怎么样,我练的还不错吧?”晃荡着那只不知失败了多少次,包含心血来之不易的“毛驴”,纪南星情不自禁开始膨胀:“来来来,整个轮廓我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差你那一剪子,它就能活过来;”

“只要往这儿一剪,就一刀……”眼看着这厮冲动的老毛病又要犯,胖胖眼疾手快,收起自己作品的同时又一手一个把挤在面前的俩人轻轻拉开,随后把角落里的姜江拉出来:

“不要急,再挤下去人家就连剪刀都抽不出来了。”柔柔一句话暂时稳住同伴情绪后,他又抬眼示意那个还没缓过来的受害者:“既然南星已经练到这个地步了,那么是不是也该履行承诺,让那纸片‘活过来’了?”

“啊,是,是的。”多亏了胖胖力气大,姜江才没在履行诺言之前就被人挤得晕过去:“咳,也就是说,你们已经认为自己能剪出合格剪纸了,是吧?”理理自己的领子,在众人瞩目下,他拿出了那把神奇剪刀:

“大家辛苦了,现在就是检验成果的时候。”

在姜江审视的眼光中,一张小毛驴,一片精致的雪花及一方整整齐齐的冰裂纹窗花被放上了桌子,它们各自的主人也稳稳站在后面,眼巴巴等一个结果。

都说“字如其人”没错,其实这句话理应适用各种作品。慢慢扫过眼前的三幅剪纸,姜江垂下眼睫,若有所思:

单从那大幅度上升的质量上来看,室友们的刻苦练习是毋庸置疑的,虽还远不及姜家内部水准,不过至少已够普通人的及格线。

然作为未来的剪纸大宗师,他所看到的并不局限于此。

能剪出纹理细腻清晰雪花的卢轻舟不愧也是个内心柔软,心思细腻的“胖妈妈”;而窦重山的冰裂纹没有毛刺且线条一致,这种人一般头脑清晰且为人处世圆滑又灵活。

至于纪南星的“小毛驴”嘛……拎起那小小的驴子,姜江不动声色暗地感叹: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还在剪纸练习阶段时,就选择动物纹样。

一般来说,刚开始学剪纸的初学者多半会选择有规律,左右镜像或是传统的整齐纹样,雪花与冰裂纹都属于这一类;而纪南星这人居然问都不问就开始剪这种小动物,真不愧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代表。

而且看那极简的线条与粗犷的边缘,简直和它主人一个样。揉揉眉心,姜江还是决定采用多鼓励,少批评的幼儿园带孩子策略,先笑眯眯把人都夸一遍,再满足其内心愿望:

“短短一学期就能做到这种程度,你们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深吸一气后,他拿着自己的法器,开始挨个儿给三张剪纸上戳洞,戳一个飘一个:

在异术加持下,雪花开始在空中翻腾,用真正雪片一样的姿势落下;冰裂附上了窗户,真的发出寒冰初消的声音;小毛驴也迈开四肢跑起来,还发出小小的嚎叫声。

然就是那嚎叫声,瞬间引起了其主人的不满。

“你都对我的宝贝作品做什么了,怎么是驴叫?”抚摸着自己的心血,纪南星瞬间从满面春风变成眉头紧锁:“我好不容易剪的,你为什么要糟蹋它?”

不是,我就让它活过来而已,怎么就算糟蹋了?歪歪头,姜江觉得自己脑袋上仿佛冒出一个问号:“你是说你剪的这个东西,我不过是把灵气注入进去,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了!”见对方还不认账,纪南星眉头一拧,双手一插:“这怎么能是头毛驴呢?”

“这分明就是只梅花鹿嘛!”

你说什么?此言一出,四座皆惊。该玩雪花的也不玩了,该贴窗户的也不贴了,原先分散的两人都瞬间围过来,一同观赏那头所谓的“梅花鹿”:看那粗糙厚重的背脊,宽大结实的脖子,还有那个放荡不羁的鬃毛……

明明就是驴子的特点,你还跟我说那是“梅花鹿”?相视一眼,俩旁观者都觉得心里堵得慌。

然心里堵得最结实的,还是姜江本人。

刚刚才想夸你“毛驴”剪得好,转眼你就告诉我那玩意儿是鹿,居然还是纤细优雅的梅花鹿?我梅花你个嘚儿!望向那似驴似马又非驴非马的东西,姜江眼睛都瞪直了,就是看不出它哪里有一点鹿的特征:

“既然是梅花鹿,那它的花纹呢?”

“它还小,哪来的花纹!”

“那鹿角呢?被你剪掉了?”

“是母的,不需要鹿角。”

“鹿怎么会有鬃毛?”

“都说了它还小,所以那不是鬃毛,是它脖子!它天生脖子粗。”……

你来我往好几句后,姜江看看眼前的畸形“梅花鹿”以及它满嘴歪理的主人,终于长叹一声,认清现实:

这厮就是个傻子。

对不起,我不应该对傻子抱有希望的。摸摸自己备受煎熬的小心脏,他坚强的抬起头,提了个建议:“这样吧,纪南星,既然我们两个都互相不能说服对方,那不然我们各退一步,你看怎么样?”

“好呀?”举着自己的梅花鹿,纪南星一脸无辜:“你说怎么退?”

“我承认你剪的东西确实是梅花鹿,然后,”姜江面无表情,麻木的双眼已经没有一丝波澜:“你再回去练练剪纸,怎么样?”

“别问我什么时候练好,也别把你的作品给我看;”赶在对方回应之前,他一挥手,态度坚决无比:

“等鸡吃完了米,狗舔完了面,火烧断了锁,我们再谈这件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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