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桥镇,西大陆鄂阳国边陲重镇。
鄂水自东向西绵延万里,至此处折南北而行,故人力难以通行。遂于鄂水之上建一铁桥,于此设关。此桥长逾三十丈,宽逾九丈,横贯鄂水之上,协天险而立,易守难攻。铁桥镇,因此而得名。
铁桥镇墙高十五丈,除却入关东门之外,在南墙处,一扇高逾九丈的城门显得格外巨大。
此门由精铁打造,重约万吨,其上雕龙画凤、更有奇兽的纹络若隐若现。通达门道之人一眼便能看出,有佛道术法盘桓其内,御力惊人。而此门亦被人称之为——九丈门。
“凡入九丈门者,九死一生。”这是世人总结的一句话
“九丈门”外,乃是一片广袤的山脉,山中林高树密、时有猛兽低吼之声,时有尖锐刺耳的利啸。而这片从上古时代就存在的山林,被人们称之为“猛兽之森”。
万余年来,凡踏入此山林的凡人,皆音讯全无。入世修行者告诫凡人,此林中有洪荒猛兽出没,切勿轻易入内,遂以术法建此九丈之门,以御凶兽。
鄂水湍湍,夕阳的余晖将溅起的水花映照出点点磷光。高大的墙垣之上,一个个训练有素的士兵身姿挺拔。持兵戈而立,仿若巍然不动的顽石,他们目光烨烨,注视着远方。
忽然,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之声,两骑快马渐渐进入了守门官兵的视线,眨眼间,便来到了铁桥之前。
“来者何人?”守门官兵喝到。
只见此二人皆为男子,其中一人身着黑色素衣,一人身穿红袍。二人均身背阔剑,双目之中精光闪烁,甚是不凡。而胯下烈马亦棱角突出,健硕无比。
黑袍人手中抱着红色包袱,其内隐有孩童哭泣之声。只见此人从腰后拿出一块银色令牌,将之示于守卫。
“放行!”守卫官兵招呼城内士兵。
大门缓缓打开,二人不作停留,策马而入。
“大哥,夫人的恩情难以为报,只是我等皆属王臣,君命难违啊”
“夫人对我等有知遇之恩,当初若非夫人力荐,何来今日将相之位,你不必多言”黑袍人厉声道
“此行前往猛兽之森,此乃绝地,夫人所说之处是否存在还未可知,只怕进入其内会有不测”
“哼,你要是怕了,回去便是”
“大哥,你错怪我了,我等习武修行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以身报国?如今战火四起,鄂阴国蠢蠢欲动,身为男儿自当死于沙场。如今若是殒身此处,有何颜面面对父老乡亲,面对君之重任”红袍人略显激动的说道。
黑袍人似有所思,他看看了看怀中的婴儿,叹了口气,缓缓道:“罢了,你回去吧,此事由我一人来完成”
“大哥!”红袍人私有不甘,大声劝道。
“你回去禀报君上,说事情已处理完毕,并告之夫人,我赵信誓死也会将夫人交代的事情完成,你走吧”
红袍人知道自己已然劝不动他,叹了口气道:“大哥,务必小心行事”。于是调转马头,往回疾驰而去。
赵信一路策马,来到铁桥镇南墙处。此时已然黄昏落幕,星罗满天。在这边塞的夜色之下,那巨大的九丈巨门庭却发出淡淡的绿光,将附近的城墙照耀的格外明亮。
“凡入九丈门者,九死一生”黑袍人驻足于“九丈门”前,口中喃喃道,他看了看怀中的婴儿,目光一转,毫不犹豫的驱马出了南门。
夜色如水,今夜的这片山林似乎比往常更加安静,没有风,亦没有树叶婆娑之声,唯有山中泉水瀖瀖,清脆悦耳。
夜色中,一道身影出现在密林中,他没有点火把,在树林中摸索而行,时而越上十几米高的大树,通过月光来辨别方位,就这样一步一步,小心谨慎的向密林深处前进。对于他来说,白天和夜晚区别并非很大,尤其是在猛兽之森这样的地方,或许夜晚会更加安全。放眼整个鄂阳国,这样的身手屈指可数。
越往深处,树越高,林越密。此刻的月光已经无法透进树林,赵信也无法轻易越上高达几十米的巨树。就这样,他怀抱着红布兜里的婴儿,步履艰难。
不知过了多久,远方的天空渐渐的泛起了一丝鱼肚白。这片山林的外围也变得生机盎然起来,这仿佛是个信号,只片刻功夫,充满活力的生命气息,瞬间由外而内席卷了整片山林,鸟儿们纷纷出巢觅食,松鼠也探出了脑袋,吱吱吱的越上枝头,大口啃食沾满露珠的松果。
就在此刻,朝阳未及之处,猛兽之森的最深处,这片仍被黑暗笼罩的地域,一声声狼嚎之声传来,顿时四面鸟兽飞散。
这是一片孤立的矮山,四周被密林环绕,在这矮山之上,一只白狼傲然而立,雪白的皮毛随着山风鼓动,没有一丝杂质。他冰冷的注视着下方的人类。
矮山之下是一片空地,没膝的腐叶仿佛诉说着这片林地渺无人烟的历史。此刻赵信早已阔剑出鞘,他双目精光闪烁,谨慎的环顾四周。
在他周围,十一匹灰狼目露凶光,半匐着身躯紧紧的盯着眼前这个人类,准备随时发动攻击。它们獠牙紧锁,开盍间垂涎滑落,口中不时发出阵阵低吼。
孤山之上的白狼利啸了一声,顿时群狼绷紧的身子突然向直扑而去,似要一口咬碎眼前这个人类的喉咙。
此刻赵信怀中的婴儿不知为何却消失不见。他双手紧握阔剑,将最先迎面而来的一只凶狼劈为两半,随后高高跃起,直奔矮山而去。他知道,这头白狼乃是这群狼的头狼。只有将之劈杀,狼群自会溃散。
只一眨眼的功夫,赵信便来到了白狼身前,他高举阔剑,弓腰向白狼的头颅斩去。
阔剑与空气发出剧烈的摩擦声,在剑的两侧更有一道道青色罡风呼啸,可想而知,这一剑的力道之大,即便是太古巨象也得力劈两半。赵信内力显然修至很高的境界。
可就在这时,白狼突然低吼一声,浑身白毛炸立而起。一层薄如蝉翼的光罩从体表浮出。
“当”
阔剑与光罩刚刚接触,顿时被一股巨力给弹开了。
“山精?”赵信骇然。
传说,普通生灵食用天地灵物能改变身体经络,从而吞吐日月之精华,进行修行。其中更有甚者能修成术法神通,堪比佛道修士,待本体肉身修至大成,亦能改变骨骼和经络走向化为人形。民间传狐仙鬼魅之说亦并非空穴来风。
双脚刚着地,赵信突然感觉右肩处一阵刺痛,一只凶狼已然咬住了它的右肩。鲜血顺着黑袍流淌至手臂,从指间滴落到腐叶之上,森森白骨清晰可见。
赵信右手持剑,将扑向他双腿的两只凶狼扫落一旁,左手并指如刀,插向了右肩凶狼的双眼,一阵呜呜的哀嚎之声从狼口中发出,赵信顺势一把抓住狼头,鼓起十二分的力道,猛的将之砸向地面,只听“咔”的一声,这头凶狼已然头骨碎裂而亡。
狼群从攻击到现在,只不过片刻,虽然已经击毙两只凶狼,但赵信显然已身负重伤。他知道,照此般下去,未等他将所有狼群击毙,自己必然成为狼口之下的亡魂。况且,那只白狼精还未出手,若有攻击性的术法,今日必死无疑。
赵信撕开黑袍一角。将右肩扎紧,此刻,失血过多的他已然面色惨白,双唇干裂。脑中仿佛数口巨钟敲击,一股倦意袭来。他强撑着双眼扫了一眼不远处一颗巨树,密叶之中有一丝红色若隐若现。
一股决然之意涌现心头,赵信双手紧握阔剑,运转全身内力由南向北狂奔而去。
“夫人,您所托之事赵信未能完成,来世自当报答夫人之恩”赵信一脚将追来的一只凶狼踢开,朝着猛兽之森北侧狂奔。
矮山上的白狼一声长嚎,率先带领剩下的凶狼朝着赵信的方向追击而去……
三日后
此刻已是正午时分,猛兽之森最深处一座矮山,点点光斑透过林隙洒落在满是腐叶的空地上,一些新叶覆盖的下方,点点红斑格外醒目。就在这时,一声嘹亮的歌声从远处密林中传来……
“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你笑我,他笑我,我有一口大铁锅”
突如其来的歌声打破了矮山刚恢复了三天的宁静。只见一个光脑袋老和尚从密林深处慢悠悠的走了出来。它嘴中哼哼,摇头晃脑,恍若疯癫,其右手上居然拿着一口铁锅。这样的场面甚是怪异。
和尚身着一道灰黄色袈裟,浑身上下满是破洞。细看之下确实与之所哼歌谣颇为相似,再看他脚下一双布鞋,干净异常,仿若新编。不论如何,这样矛盾又格格不入的形象很难相信他真是一个出家之人。
和尚晃晃悠悠来到矮山一侧,倚靠着山背,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精美的酒壶。要知道,想要在这破如褴褛的袈裟里放东西,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他掀开壶盖,自顾自的饮了起来,刚饮至半甄,鼻中却流出一串长鼻涕,顺着便滴入到酒壶内。和尚也不在意,拂其烂衣袖口,胡乱的擦了擦便要离去。
“咦”
和尚莫名的停下了脚步,眼角看见了树叶下大片的血迹,他慢悠悠的走了过去,围着血迹左看又看,最后竟很不情愿,看似厌恶的伸出手拿起一片沾满血迹的叶子。如有人此刻看见此景,定然破口大骂,邋遢和尚还有洁癖!
“三天前?看来此地有些故事。”和尚自言自语,随后,随手将手中的树叶扔了出去,不紧不慢的道:“管我屁事!”
正当和尚又欲转身离去之时,一声嘹亮的啼哭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未见和尚做何动作,一道清风吹过,他便瞬间来到了那颗巨树之上。
茂密的林叶之内,一个红色的布兜若隐若现。
和尚轻轻拨开树叶,一只肉嘟嘟的小手朝和尚抓来,一把抓住了他宽大的手指。和尚定睛一瞧,瞬间便明了了一些原委。
红布兜内,一个男婴哭泣着,这个小生命却并非正常婴孩那般,拥有肉嘟嘟的可人相貌,他半张脸畸形如恶魔,布满黑色的纹路,显得格外狰狞与可怕。其中左脚更是只发育了一半,相比另一只健康的右脚,小了一倍不止。
此刻,这个小生命见到了人,更是哭的撕心裂肺,惹人心疼。看来,多半是其父母将之遗弃此处。
和尚盯着这个婴孩看了半晌,目光不禁移向了红色布兜。细看之下发现这块布兜并非凡物,乃是红金缠丝编制而成,是一件了不得的奇物。
和尚若有所思,这时,一片水花从布兜内喷溅而出,和尚猝不及防之下便被淋了一脸,他苦着脸慌忙擦拭干净,还不自觉的提起自己的袖口闻了一闻,立马表情尴尬,甚是滑稽。
“这时什么?”一块白色的纸片从婴孩白嫩的屁股下面露了出来。和尚将纸片抽出,小心翼翼的将那片被童子尿侵湿的纸片打开,生怕碰到自己破烂不堪的袈裟。
大约片刻,和尚缓缓收起纸片,也不顾其上还未干枯的童子尿,将之轻轻地收入怀中,原本嬉笑的脸居然便的严肃了起来。
他看看了看布兜里的婴儿,目光之中充满了柔和。突然,他哈哈一笑,一把抓起这个畸形婴儿,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白白嫩嫩的小屁股,一把扔到了肩上。
“小东西,从今天开始,跟着我混!”说完拿起右手上的铁锅轻轻地敲了一下他那畸形的小脑袋。然而,和尚刚准备收起铁锅,婴儿肥嘟嘟的小手却抓在了铁锅上。说也奇怪,原本大有排山倒海之势的哭声却戛然而止,仿佛这口铁锅对他有莫名的吸引力。
和尚心中一惊,便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一道白光闪过,一老一小从原地消失不见,原本喧闹的矮山又一下子回复了往日的宁静。
山林摇曳,山风鼓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