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只身独闯公安厅,对峙数十名特警都毫无胆怯的人,现在竟觉得心里有些发虚。
身子不知道该怎么站,手也不知道要放在哪,胸口使劲往里缩着,生怕碰到不该碰的东西。
只是轻咳了一声,伸手虚揽了一下,便迅速抽开了身子。
这种事情,对他这种有点自闭症的家伙来说,果然还是太过奇怪了。
“冷慕思,你怎么做到的?”
“我说你怀了我的孩子,他说他不要你这个女儿了,就把你放出来了。”
“嗯?”
“额......不好笑是么,其实也没干什么,找了一个黑客朋友帮了一下忙。”
“这样啊,不过......我被关了这么久,突然放出来,却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了......”
“那就边走边想吧。”
......
一路上,陈汐瑶都在向冷慕思诉着苦,从自己的人身自由受限制,到父亲对她的冷漠。
冷慕思则只是一直嗯、嗯的回复着。
他早就习惯了陈汐瑶活力满满的样子了。
两个人相处,不必非得跟上对方的节奏,她做她的火炉,我做我的冰块,我熄灭不了她,她也融化不了我,只是这样倾听和倾诉,似乎也挺不错的。
虽然上次去KTV的时候对方也穿着便装,但那个时候灯光太乱看不清楚,不过现在看过来,的确是很惹眼呢。
话说她头上的伤口,会不会留疤呢。
“等等,你在听么?”少女的质问,像是一堵移动的墙,挡住了冷慕思伸出了一半的手。
想摸一下伤口来着......
“果然,你在走神吧!”
“没......”
“快说,我上一句说的是什么!”
“我......我忘记了。”
“对,我问他我的生日是几号,他竟然说他忘记了!哪有父亲不记得自己女儿生日的......”
“或许是工作太忙了......没时间照顾你吧。”
“那就不要派人把我关起来,让我自己照顾我自己啊,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我就不能像普通人一样,过着正常的生活,我真的不想这样,无论走到哪里都要顶着一个厅长女儿的头衔,就像一个钢圈套在我头顶,这个也不能做,那个也不能做,我又不是英国女皇,凭什么要为全日本的家伙们负责?”
“所以......你很享受现在这种平常的时光么?”
“当然。”
“那就不要把这种时光浪费在无休止的诉苦和唠叨上,等你下次被软禁回去,唠叨我多少我都不会心疼电话费的,但现在,咱们先去享受生活,可以么?”
“嗯。”
少女意外的安静了下来。
像是冰块上弹回的一颗子弹,轻易堵住了流弹横飞的枪口。
冷慕思看着眼前少女乖巧的样子,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像是第二个妹妹呢。
......
“去你家吧。”
“额,我妹妹在家的。”冷慕思微微一愣。
“怎么?这么想和我独处么?还是在你家里?”陈汐瑶略显玩味的看着他。
“我妹妹有点孤僻,不太喜欢见人。”冷慕思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对方没了挑拨的心思。
“再孤僻能孤僻过你?放心,女孩子之间呢,从来都是自来熟的。”
“其实你只是想跟她学点黑客技巧,用来对付你父亲吧?放弃吧,这我早就尝试过了,他们这些顶级黑客,根本没办法教我们这种电脑都没怎么碰过的人,开口就是一大堆术语,一句话有七八个词我们都听不懂。”
“只是想看望一下,不可以么?”
“看望我妹妹干嘛,非亲非故的。”
“怎么,一定要成为你女朋友,才有看望你妹妹的权利?”
冷慕思微微一愣,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少女也十分认真的回看向他。
“你会韩语?”
“你这家伙,是真傻还是假傻?”
“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我现在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暂时还不行。”
“够了。”
“生气了?”
“我是说,保持现在这种状态就足够了,你认识的陈汐瑶,并不是那么贪得无厌的人。”
冷慕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有些试探的伸出了手,看了一圈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又忍不住缩了回去。
......
“哥,你回来了。”
“嗯。”
“等会?天啊,我没看错吧?哥你竟然带了女孩子回来!”
“很奇怪么?”
“何止是奇怪,这简直是史无前例!”
“那这么说,我还是冷慕思带回家的第一个异性朋友咯?”
“何止,你是他带回来的第一个有机生命体!”
......
冷慕思看了看陈汐瑶,又看了看冷布丁,有些戏谑的道:“布丁你可要小心点,她爸爸可是公安厅的厅长,要是知道你黑客的身份的话.....”
“怕什么,我有小白呢,再黑他一百次都没问题。”冷布丁说完了这句话,突然想到了什么,看了看陈汐瑶。
“对不起,嫂子,我家小白黑了你家的系统......”
“没关系的。”陈汐瑶并没有纠正对方“嫂子”的称呼,脸色微微有些泛红。
“而且我还要感谢你呢,要不是你......”
于是她把刚才和冷慕思诉过的苦,又跟冷布丁说了一遍。
但女孩子毕竟是女孩子,轻易的就能聊到一块去,只是二十分钟的功夫,两个人已经开始讨论起泳衣的款式了,让旁边的冷慕思听得不禁有些脸红。
中间讨论一部电影的时候,冷布丁提到了主人公雇佣兵的身份。
不知为何,听到雇佣兵这三个字的时候,陈汐瑶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虽然只是很短的一瞬间,但还是被受过几年训练的冷慕思捕捉下来了。
神界外卖员怎么也算是半个服务行业,对察言观色的要求还是很高的。
“怎么了,汐瑶?”
“没什么,想起了以前的一个朋友,本来是一位很好的特警,但是因为没经得住嫌犯的挑衅,动用了暴力,被判了三个月的刑,出来之后就被撤职,被迫去当雇佣兵了。”
“那个嫌犯说的话,一定很过分吧。”
“所以当时我就在想,凭什么只有肉体的伤害才会被审判、被惩罚,语言的伤害就可以忽略不计?真的很不公平......”
“现在呢,想明白了么?”
“没有......或许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不可琢磨的吧。”
拳脚的侵袭,只是摧残外表,言语的流矢,却会腐蚀内心。
起初只是鱼刺一样不起眼的东西,却会扎根在心脏表面,滋生出无数的细菌,每一次偶然的回想,都会加剧其滋长,经年累月,便能衍生出将血肉化为枯骨的力量,空荡的躯壳下,再也没有了魂。
冷慕思愣了一愣,想起了这些天来,他扎进班启心脏的那根鱼刺。
五年共处,四载同窗,风侵雨蚀下铸成的羁绊,或许可以更坚强。
阪神中学每天都有高强度的实战演练,冷慕思从没赢过。
哪怕是再卑劣的手段,对方都会一笑而过。
一起野营,一起聚餐,一起谋划用火机点着校长地中海式的头发,再一起被罚。
班启没有把他供出来,但他主动和班启一起扫了三个月的男厕所。
他想起了两人一起偷窥音像店成人区被发现的时候那句“你先走,我断后。”
想起他们煲电话粥到大半夜,你一句我一句亲昵的骂。
在外人的眼里,他们真的就是gay。但只有他们自己清楚,没有什么浑然天成,所有的默契,都是一点一滴的积累,那是五年的时光积攒,没道理在五天之内悉数流散。
给班启租的房子,就在隔壁那栋楼,走过去只要五分钟。
......
“报告总部,猎魔人尚未出现,一切计划照常。”
班启关掉了神界特有的传音装置,神明的敏锐嗅觉让他先一步察觉到了冷慕思的来临。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不想把对方卷进这场风暴中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