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感恩德玉哥重建兴福寺心难宁芸弟演曲花神殿
沛玉已经有很久没有感到母爱的温暖了,自进入茧园始,他就失去了母爱,虽然老千岁对他疼爱有加,可那些寄人篱下的日子他毕竟有些异样的感觉。此刻,他又沉浸在母爱的浑厚中,穿着义母为他补掇浆洗的衣服,他心里温暖如春,让他重又体会到家的感觉。
兴福寺工程浩繁,所费颇巨,沛玉袋中仅剩最后一张银票了,这是叶记万宝钱庄开出的五百两的大票,前番他去苏州购物就想兑开,奈何苏州风传叶家刚敬奉朝廷白银三十万两,怕无力兑现不肯接收。这日为购买金粉、香烛等物,他辞别老奶奶和李氏,来到了昆山,可是连跑了几家铺子,却没有一家找得开,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来到城中的万宝钱庄。他心里很清楚,这么大的面额,很可能惊动叶蔷,可是为了兴福寺,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蔷少爷在吗?”沛玉没见叶蔷,心存侥幸地问。
“大少爷好久没来了。”帐房答道。
沛玉长吁口气:“我这儿有一张你家号子开出的银票,给我兑小一点的。”
帐房接过银票,将沛玉打量了一眼,道:“公子,请你稍等片刻,我这就给你换。”
帐房去了里面,沛玉正暗自庆幸不必与叶蔷碰面,忽然眼睛一亮,里面竟走出了极少出门的叶芸。
叶芸几乎是奔出来的,他高兴地叫道:“玉哥哥。”
沛玉初见叶芸,心里也十分欣喜:“芸弟弟,你怎么在这儿?”
叶芸并不答他,只是关切地问道:“玉哥哥,你真想死我了,这些天你都到哪里去了?怎么也不回来看看我?”
沛玉这才想起自己正躲着叶家,正想转身开溜,叶芸却一把拉住他:“哥哥还想躲我到何时?”
沛玉见他满眼期待的神情,心下有些不忍,他幽幽地叹口气:“芸弟,非是哥哥躲你,实是出于无奈,不想连累叶家。”
叶芸暗惊,失声道:“哥哥难道……”
沛玉咬了咬牙,点头道:“芸弟切莫劝我回去,外间早有风声,说我躲在园里,而今我若回去,反而会牵连你家。”
叶芸想了想,一拉他手,把他拖进内间,着急地问:“你真的杀了那人吗?”
沛玉迟疑一下,点了点头。
“那--伦管事为何要躲出去?新阳县告叶伦杀人,他从来只听爹爹的,怎么可能轻易为你杀人?哥哥可是在吓唬我?”叶芸担心地问。
沛玉止不住笑了:“芸弟实在是聪明人,什么都瞒不过你。你想,张天成是为了追查我的下落被人杀的,不管是什么人差叶伦杀人,可终究是为我杀人,张家因没法告我才告叶伦的。倘若我回去不正好落人口舌,有了追查下去的理由吗,岂非拖累你家?”
叶芸点点头:“哥哥说得有理,那哥哥可能告诉我现在何处安身?”
“这……”沛玉为难道。
“难道哥哥连我也信不过?”叶芸急道。
沛玉这才说道:“我正在天君陵为无心修兴福寺,现在是要用银子,才来钱庄兑换小票的。芸弟可要替我保密啊,要是蔷哥捉我回茧园,我可就惨了,我绝不能和蓉妹妹成亲的。”
叶芸同情道:“这是自然,可老千岁日夜牵挂着你,连她老人家也不能说吗?”
沛玉笑笑:“你回去就对老千岁说我很好,请她老人家不要担心,过些日子,待风声平息些我自会去看望她。”
叶芸点了点头。
沛玉赶紧说道:“昆山我不能久留,我还得去采办些东西,得告辞了。”
“你这样出门谁都认得,来,我给你化化妆。”叶芸叹了口气,打开银箱,取出十张五十两的小票交给他,再买来脂粉等物为他化妆,边不放心地问道:“哥哥此去,可要多久回来?”
“我也不知,看情形再说吧。”
“那你可要抽空来看看我,爹爹非要让我出来做事,这儿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他们都不会来的,哥哥若是有空,还请常来坐坐。”叶芸不舍地说道。
沛玉点点头,不再言语,叶芸一时也没有更多话说,只用心为他化妆。待易容毕,沛玉急忙走了出去,他是再也不能多看他一眼了,看他眼里泪水满溢依依惜别的样子,他真怕自己再呆下去会不忍离去。
“哥哥珍重。”叶芸追出去,忍不住叫道。
沛玉站住,用力点点头,立即狂奔开去。真是莫明其妙,他竟也被芸弟弟女儿般的细腻柔情给勾出泪来,他再也忍不住了,只得赶紧逃走。
沛玉离开钱庄,置办完一应所需,遂找了家绸缎庄为老奶奶和李氏各选了一段上好的布料,然后登船连夜奔天君陵去了。
第二天,沛玉将带回的物料交给了无心,这才去到老奶奶和李氏房里,把布料送给她们。
二老推托片刻,终因盛情难却,只得收了,可两人并不急于看衣料,还反而流下泪来。沛玉不解地问:“奶奶和妈妈这是怎么了?难道还有什么不开心?莫非是玉儿这几日侍候不周,惹二老伤心?”
老奶奶摇摇头,触摸着衣料,并不说话。沛玉再看李氏,她也只是摇头。沛玉都有些急了:“你们有什么不高兴只管说,只要玉儿能做到的,一定为二老做好。”
李氏这才艾艾地叹了口气:“我一辈子也勿曾着过该能好葛衣料,要是宝囡勒多好,伊正好用得着。”
沛玉愣了愣,随即笑道:“妈妈不必多虑,姐姐现在的日子过得好着呢,象这种料子她要多少有多少,每日里跟那些大家闺秀一样,吃好的穿好的,还有不少下人服侍她呢。”
李氏犹豫了半晌,见沛玉高兴,这才壮着胆子说道:“公子,我求嫩一桩事体,勿晓得嫩答勿答应?”
“妈妈,你叫我玉儿就可以了。母亲有事,做儿子的定当全力以赴。”沛玉边用丝巾为老奶奶拭去脸上的泪痕,边说道。
李氏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道:“玉儿,我想,我俚能勿能去看看宝囡?”
沛玉不由有些为难:“这事恐怕有点难,姐姐而今也算是叶家的千金小姐,每日与老千岁作伴,寻常人等很难进到茧园见她。”
老奶奶闻说,刚止住的泪水又流了下来。沛玉忙安慰她道:“奶奶也不要过于伤感,我一定设法让二老见到她,只是我得先去求老千岁应允。”
“搿要啥辰光看着伊?”李氏着急地问。
“我也不知道,要趁老千岁高兴才能提这事。待这儿事情一完我就去昆山,有机会就去求老千岁。”沛玉实说道。
李氏感激地说道:“真是难为嫩勒。”
“妈妈这是说哪儿话,若不是玉儿造孽,又怎么会让二老受这份罪。我回去时会把一应日常所需都准备好,二老在此,一来可以照看寺院,二来我回来时也可让你们早早见面。”沛玉宽慰她们道,忽然甜甜一笑,天真地说道:“论理我比宝囡还要小一岁,我该称她姐姐才是,妈妈切莫再说难不难为。”
李氏点点头,赞道:“好孝呃小倌,为娘能得嫩为子也是前世修来葛福份,有勒嫩,我就用勿着担心宝囡受苦嘞。”说着说着她又叹了口气:“唉,想想该些天来,日朝为伊担惊受怕,阿婆连眼睛才哭瞎特,伊能有嫩该个兄弟,也勿枉我俚为伊担心该多天。”
李氏眼里流露出一股舐犊之情,沛玉竟被她勾出了满腹心事,想到了惨遭横祸的父母亲人。他们若还活着,一定也会象她们这样整日念着他,想他们临终前自己却不在身旁,他止不住流下了悔恨的泪水,暗怪自己当时贪玩,竟不能和家人一同赴难。
“快勿要哭值,我勿是怪嫩,嫩答应让我俚看着宝囡,我俚谢嫩还来勿及,哪能会怪嫩?”李氏赶紧说道,到底还是有些生份,怕他会责怪。
沛玉不想让她们再为自己伤心,摇摇头,抹去眼泪,说道:“我没哭,我是高兴的。”
李氏怀疑地看他。他只得再哄她们道:“我真的不是哭,我是感激你们非但一点不记恨我,还象亲生父母一样疼我。”
李氏这才放下心来,但她随即问道:“玉儿,我好象听嫩讲过嫩姓吴,哪能带宝囡去叶家?老千岁又是啥人?”
沛玉哑然失笑:“妈妈既然想知道,玉儿自当明明白白地说来。我是姓吴,老千岁是我曾姑祖母,我本是要带姐姐回家的,可不巧家里出了些事,才被老千岁接入茧园,那并不是我的家。”
李氏不禁又有些担心:“搿宝囡伊……”
沛玉安慰她道:“不要紧,姐姐已被老千岁收了作曾孙女,那是个好人家,不会让她受苦的,况我和叶家少公子义结金兰,我们也算是一家人。妈妈,说到叶家少公子,那可是天下少有的俊公子,配姐姐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正想替他们说合呢。试想,姐姐成了叶家儿媳,叶家又怎会亏待她?”
“搿嫩……”李氏并不认识叶家少公子,她只看中沛玉,本想问他为什么自己不娶宝囡,可到底还是怕反而会得罪他,就忍住没问。
“我?”沛玉愣愣,说道,“我并非叶家人,老千岁疼我,才当我是自家人。我没家没业的,迟早会离开叶家。妈妈尽请放心,姐姐在那儿断不会吃苦。”
李氏想想,以为他怕自己家贫,不愿宝囡跟他受苦,心下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漫漫地应了声“噢”。
沛玉想想,说道:“妈妈还有什么要吩咐孩儿的吗?若没有,孩儿想去看看寺里还有什么要我做的。”
李氏点点头:“既然该能,嫩就去忙吧,我特阿婆会照应自家。”
沛玉这才出去,看无心那儿有没有自己可做的。
又过了几天,天气渐渐转凉了,兴福寺工程前前后后总共进行了约莫一个月时间,大体上也完工了,就等择日开光,沛玉这才动身往昆山去。
这天,他在就近的村里租了条小船,去到昆山时天已黑了。他去了钱庄,可钱庄已经打烊,叶芸早回园中,再去醉芳楼,想看看小玉有没有来过昆山,一问方知她昨天才离开昆山,再问起红船,老鸨却告诉他小玉是雇船来的,红船尚未修复,沛玉遂去挑了间干净的房间,休息了一晚。这一晚他动了许多脑筋,总算想到了一个方法。
第二天一早,沛玉就去了茧园,他的出现着实让人吃惊,蔷、莲、芸三人正在大云堂等老爷,见了他立刻将他团团围住,尤其是叶芸,更是兴奋不已。四人寒暄一阵,老爷才来到大云堂,沛玉赶紧跪了下来:“给伯父请安。”
“玉儿,你怎么才想到回来?”老爷责备道。
立刻叶莲也想到身为兄长理应教训他一顿,便说道:“对啊,你怎么这么久也不回来一次。”
老爷脸一沉,吓得叶莲忙闭上嘴。沛玉才说道:“玉儿不孝,害世伯担心了,我这就给世伯和哥哥弟弟们赔罪。”
“这段时日你去了何处?如何蔷儿去太仓找你却避了开去?你可知道老千岁日日夜夜为你担心?”老爷责备道。
沛玉答道:“我想在外散散心,却害大家担忧,日后我一定尽心服侍老千岁,好好补过。”
“起来吧。”老爷叹口气,“回来就好。别人倒好,只是老千岁最是记挂你,每日里催着派人找你。听说蔷儿和你在太仓险些遭了意外,老千岁几乎吓晕过去,连着问你有没有事。这些天连蔷儿也为你被老千岁骂,怪他在太仓没带你回来。”
沛玉这才站起来说道:“孩儿正要去拜见老千岁,向老千岁请罪。只是,我怕老千岁怪我,想请芸弟陪我一起去。”
“好啊,我也正想去呢。”叶芸高兴地说道。
老爷诧异道:“你早起不已经请过安了?”
“爹爹!”叶芸嘟起嘴,撒娇道。
“世伯,你就让芸弟和我去吧,老千岁喜爱芸弟,他在身边,就不会骂我了。”沛玉央求道。
老爷看看叶芸,宽容地点点头:“那就去吧。芸儿,在老千岁面前,多替玉儿说些好话。”
“爹,我知道。”叶芸喜不自禁地说道。
两人随即出大云堂向万寿楼去。半路上,沛玉拦住了叶芸:“芸弟,我有一件事想求你帮忙。”
“什么事?你说吧。”叶芸想也不想就说道。
“这次我在太仓和蔷哥哥分手后,去了天君陵。你说可巧,我竟遇上了蓉姑娘乡下的奶奶和母亲。”沛玉说道。
“哦,有这么巧的事?我得去告诉蓉姐姐,让她高兴高兴。”叶芸兴奋地说道,颇为宝囡感到高兴。
“我也要告诉她的,只是有一件事我不知该不该说,我真怕她听了会伤心。”沛玉苦着脸道。
“什么事?”
“唉,不能谈,她奶奶因为日思夜念,竟然哭瞎了双眼,这都是我造的孽,我怕她会怪我。”沛玉苦着脸,眼睛却直瞄叶芸,见他有些迟疑,更加装出一副哭丧相,“我看她奶奶七老八十的,也拖不了几天了。她扯着我非要我赔她孙女,可蓉姑娘已是老千岁的人了,叫我如何是好?”
叶芸颇为同情地说道:“那你是怎么说的,她怎么又肯放过你?”
“我听无心大师的话,把自己赔给他做孙子,可她不稀罕我这个臭男人,只要自己的孙女。我想想也是,谁叫我当初带走她孙女呢?还是大师好说歹劝,她才勉强答应了,可她还是想见孙女。我自思蓉姑娘是叶家千金,她虽是亲奶奶,也是不能进园来的,又想活该自己报应,就拜了她做奶奶,预备着服侍她到寿终正寝。”沛玉诉苦道。
叶芸叹了口气,倒颇为讲理:“这也是你应该,倒也罢了。”
沛玉看了看他,恨不得再挤几滴眼泪来搏他同情。他本想芸弟不会舍得他离开,却不料芸弟太过讲理,自己反弄巧成拙。他脑筋一转,又说道:“我也是这样想,可是蓉姑娘原还有个母亲,我既是代蓉姑娘尽孝,就也得侍奉她一辈子,那可是几十年啊。按理,欠债还钱也是天经地义,可是再想想,若要在她身边几十年,我这辈子就休想再见芸弟了,那日子我怎么过?还不如死了算了。”
叶芸听他如此一说,忙劝道:“玉哥可千万别做傻事,你若不能来,我自会赶去看你。”
沛玉都快给他气死,他怎么就不说一句不让他走的话!沛玉想了想,装着用手撸撸鼻子,象是要哭的样子,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你我情深意笃,弟弟定然不肯让我独自一人留在那偏僻的地方。可是再一转念,不行啊,你不正打理着钱庄吗?哪儿脱得开身?老千岁那么疼你,哪舍得让你随我去那么远的地方?况且那里又穷又苦,你一个富贵乡里长大的公子哥儿怎么受得了那份苦?这万万行不通的。”
叶芸愣愣:“吃苦我不怕,钱庄的事也可以不管,可是老千岁又怎会让我走?难不成我俩真的缘尽了。”
沛玉不禁一喜,他总算说出了那意思,趁热打铁,他又加上把火,蹲下身去,捶胸顿足:“唉,哥哥好不可怜,竟要与芸弟生生分开。我还不如一头碰死在你面前,没有芸弟,我也不想活了。”
叶芸感动得掉下泪来,玉哥心里如此看重他,也不枉他一往情深,可是玉哥哥真要撞死了,他又怎忍心独活?他蹲下身搂着沛玉,哽咽道:“哥哥,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等的就是这句话。沛玉赶紧转过身去,心中大喜,但叶芸如此伤心,他也不忍见,他装着抹抹眼泪,无可奈何地说道:“我也不想这样啊,除非……”
“除非什么?”叶芸抓住一线生机,急忙问道。
“除非能让她们见蓉姑娘一面,再多给些银两,否则绝无挽回可能。”沛玉赶紧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这好办,让她们来,自然能够见到蓉姐姐。”叶芸高兴地站了起来。
沛玉装着为难道:“说是这样说,可她***眼睛瞎了,万一在船上出事,我的罪过岂不更大了。”
叶芸听听这话有理,又没了辙,求助地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沛玉有点好笑,可是却没敢笑,硬是板着脸说道:“除非,除非让蓉姑娘去见她们,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叶芸怎想到沛玉认准他舍不得两人分离,这才编了这么一大套瞎话,拐弯抹角地骗他上了当。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倒象是他惹出的祸事,而沛玉正殚精竭虑为他设法解脱一般,他毫不犹豫地说道:“好,我去求老千岁,让蓉姐姐去见见她奶奶和妈妈。”
“如此,愚兄这厢有礼了。”沛玉起身作了个揖,说道。
叶芸虽是下定了决心要让宝囡去会家人,可想到她差不多已是沛玉的未婚妻,心里颇不是滋味,有点酸溜溜地问道:“你如何谢我?”
沛玉爽快地说道:“只要芸弟弟喜欢,怎么谢都可以。”
叶芸心里才算得了些安慰,有了这句话,他也知足了:“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这辈子你都得守着我。”
沛玉信誓旦旦:“芸弟放心,愚兄绝不离开你。”
叶芸这才和他一同去了万寿楼,早有丫环报上楼去。老千岁正由宝囡侍候着坐在罗汉床上等他们。
“给老千岁请安。”沛玉上得楼去,一见老千岁就跪了下去。
“唉,又来这套虚礼,快起来吧。”老千岁喜滋滋地看着他说道。
沛玉还是磕了头,然后才站起来说道:“谢老千岁宽宏大量不怪玉儿。玉儿不孝,出去这么多天也不向老千岁禀报,让老千岁为玉儿担惊受怕,玉儿愧不自容。”
老千岁接着问:“你这些天到哪儿去了?”
“我去苏州唱了几天戏,又在太仓唱了几天,再到苏州后遇上了无心大师,就去了天君陵。”沛玉答道。
“天君陵?”宝囡听见,眼睛不禁一亮。
“是的,我用手里的钱将兴福寺重新整修装葺一番,碰巧还遇见了两个人,因事出意外,不及回来禀报老千岁,就由无心大师作主,认了义祖母和义母。”沛玉答道。
老千岁颇感兴趣地问:“哦?什么人这么好福气,竟能得你作义子?”
“说来话长,老千岁还望莫怪,那是蓉姐姐乡下的外祖母和母亲。玉儿因先前将蓉姐姐强买回来,害她外祖母哭瞎双眼,心中愧疚,这才认了义祖母和母亲。”沛玉忐忑不安地说道。
老千岁却不由笑了:“因果报应,你抢了人家女儿,也当给人家做回孙子,这是你该尽的礼数。我不怪你。”
宝囡在旁却垂下头落起泪来。
“蓉姐姐不要过于伤悲,我已接了她们二老住在兴福寺里好生奉养着,总算二老的身体还好。”沛玉安慰宝囡道。
“你可告诉她们蓉儿在这里吗?”老千岁问道。
“为人子女,当不敢欺瞒尊长,我告诉她们蓉姐姐现在茧园有老千岁疼爱着,什么都好呢。她们非常感戴老千岁的恩德,都祝老千岁长命千岁呢。”沛玉答道。
老千岁笑笑:“人生百岁,长命百岁就百岁,何必说什么千岁?天子贵为万岁,又哪个活过一百岁?她们如此捧我,可还说了什么?”
“她们说想见见蓉姐姐,只是我不知老千岁是否开恩应允,故没敢贸然答应,只让她们候着。”沛玉说道。
老千岁看看宝囡,叹了口气,说道:“蓉儿到底还是她们亲生,既如此,就让她们来吧。”
沛玉赶紧说道:“可是义祖母双眼已瞎,来此途中,恐多有不便。玉儿斗胆向老千岁恳求,能不能让蓉姐姐去天君陵见她们。”
老千岁皱了皱眉头:“她们是你义祖母和义母,也算是叶家的一门亲戚了,照理亲戚有求,我不能不管,可是这丫头心灵手巧,我这儿现在哪能离得了她?”
叶芸插话道:“老千岁,你就让蓉姐姐去一下吧,老千岁身边就让芸儿侍奉左右,不然我怕玉哥哥心里会怪老千岁不把他亲戚放在心上,那老千岁可就要蒙上不白之冤了。”
“你哪能比蓉儿片角?”老千岁摇了摇头。
“老千岁,玉哥哥带蓉姐姐去也不过几天功夫,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就让芸儿尽几天孝心吧。”叶芸央求道。
老千岁想想,这才勉强向沛玉道:“那么,你准备带她去多久?”
“多则三天,少则两天,我一定快去快回,绝不让老千岁担心。”沛玉忙说道。
老千岁点点头:“好吧,你就带她去吧。”
“谢老千岁。”沛玉立即说道。
宝囡在旁跪下来,感激道:“多谢老千岁恩典。”
“记住早去早回就是了。你们走吧,我要歇着了。”老千岁缓缓说道,“多带点东西去,需要用的就跟库房说一声,别让人说叶家小气,什么东西都拿不出来。”
“是。”沛玉和宝囡一起答道。
叶芸上前扶住老千岁。
“多谢芸弟了。”沛玉道。
叶芸嘟着嘴,白他一眼,在赏月耳边嘀咕几句,然后扶着老千岁向里走去。
沛玉赶紧领着宝囡下楼去,又禀过老爷,宝囡却什么也不肯带,只急着要去天君陵。两人这才坐上沛玉来时雇的小船,直向目的地驶去。
小船由昆山摇到天君陵,足有大半天路程,因老千岁早想将宝囡嫁给沛玉,两人倒不好意思,反而生份起来。一路沉闷,直到停船吃饭,宝囡才开口问道:“哥哥见到我奶奶,她还好吗?”
“她只是眼睛不好,别的都还可以。”沛玉看她一眼,这许多天不见,她的官话越来越标准了。
“我娘好吗?”宝囡又问。
“也好,只是二老都非常想你。”沛玉实说道。
宝囡叹了口气:“我也非常想她们,可是在园里,每天要侍候老千岁,不敢露出一点悲伤,也不敢怎么想她们。”
沛玉内疚地说道:“都是我不好,若不是因为我,姐姐也不会吃这些苦。”
宝囡苦笑笑:“服侍老千岁做叶家千金小姐,这倒不是什么苦事,只是每日里想念家人,实在让人难捱。”
“你且宽心些,再过些时辰就能见到她们了,相逢在即,你也不必过分想念。”沛玉劝她道。
宝囡听劝,点点头,过一会儿才问道:“这么些日子不见,哥哥可好?”
沛玉禁不住叹了口气:“好,也不好。算了,这些事暂且不去提它,免得扰了你的好心情,待送你回昆山时,我再与你详谈。”
宝囡点了点头,忽然说道:“哥哥,你的笛子吹得很好,能为我吹一曲吗?”
沛玉并不推辞,趁着小船又摇起来,他抽出玉笛,吹了几首喜庆的曲子,然后问道:“姐姐可觉得开心些?”
宝囡反叹了口气:“我在茧园养尊处优,家中亲人却没人照顾,心里真不好过。这次多亏了哥哥,让我还能见到她们,我一生一世都会感激哥哥的大恩大德。”
沛玉受不得捧,尤其是宝囡捧他更让他羞愧万分。他红了红脸,说道:“只要你不恨我就行了。”
“都是托哥哥的福,我才有今天的好日子,只是我听说老千岁要为我们办--亲事,不知你怎么突然又走了?”宝囡虽在园里学了不少东西,仪表谈吐都改了不少,可是到底没能掩住她天真直率的性格,毫不忌讳地问。
沛玉吓了一跳,急忙申辩:“姐姐神人,岂是凡夫俗子所能配得的,再说我又重孝在身,老千岁虽不拘小节,但吴家历来规矩极重,岂能仓促间说成亲就成亲的道理。”
宝囡不以为意地笑笑:“哥哥怕是嫌我出身卑微,不相般配,才离家出走的吧?”
“姐姐真是折煞小生了,我出去时根本不知道老千岁要我成亲,是后来听蔷哥说的,我因心中胆怯,怕蔷哥逼我回去,才偷偷躲了开去。况将姐姐买回昆山已是我平生最大错处,若再娶姐姐,一则更是玷污了姐姐,二则岂不正好落人口实?因此,此事是万万使不得的,回头我就央老千岁断了这门亲事。”沛玉解释道。
宝囡自觉无趣地低下头去,壮着胆子问他逃婚已够难为情了,也幸亏她出身乡野,性格直率,才问起自己的终身大事,现在沛玉反说使不得,还要断婚,大出她的意料,她也不好意思再厚着脸皮说什么了。原本她以为沛玉因爱慕她美貌才带回昆山,当存娶她之意,再加上老千岁开了口,她只道沛玉定然会尊崇老千岁的意思。但他竟敢不听老千岁的,看来她唯有等回到园里再凭老千岁作主了。
两人尴尬地僵持着,相互间再无话可说,到了天完全黑下来后,小船才到大直江边停下。两人摸黑上了天君陵,进入兴福寺,来到偏厢房。
“去吧,她们正等着你呢。”沛玉笑笑说道。
宝囡猛然醒悟,原来已到了亲人跟前,她激动地叫了起来:“奶奶,妈妈!”
“宝囡,宝囡回来值。”瞎子的耳朵最灵,乍闻这熟悉的声音,立刻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扔了拐杖,四顾寻找声音传来方向。
宝囡推开门,想说昆山话,却忘了怎么开口,心里一急,就扑上前去,伏在老奶奶肩上,失声痛哭。
“宝囡,嫩受委屈值。”老奶奶抚摸着她说道。
“没有,奶奶,我没有,我过得好好的,只是心里总想念奶奶,想念妈妈。”宝囡道。
“该就好,玉儿倒是有心人,特地接了我一个老太婆住到该能好葛地方,还亲自服侍我,伊是大富大贵呃公子哥,真是难为伊了。”老奶奶禁不住流下了眼泪。
宝囡回头看看,想向沛玉表表谢意,可他竟没跟进来,她不由得叹了口气,知他有心让她三代相聚,不想来打扰她们。
宝囡一家三代相聚畅叙,不必细说。第二天,恰是九月初九,天君陵一年中第二个热闹的日子,仅次于天生日的祭天之日,无心就选在今天为天君像开光。不知他从哪儿招来几十个和尚,隆重地行起大礼来,念经诵佛整整一天。
但是一日忙碌过后,无心却不由得连连叹息。
“大师,有何难事,让大师如此心烦?”沛玉关心地问。
“老僧无心,又何来心烦?出家人早就抛了那八千根烦恼丝。老僧只是不明白,今日菩萨竟然不显灵,真令人费解。”无心叹道。
沛玉正欲安慰无心,宝囡因拗不过祖母,扶着她来大殿跪拜。
殊不料,宝囡双膝甫一触地,竟听得一阵轰隆雷鸣,满天风雨大作,只觉地动山摇,连泥塑木雕的菩萨也不得安宁,左摇右晃似要摔倒下来。
无心念经施法,一时也没能稳住局面,大悲殿摇摇欲坠,宝囡吓得站起身来,震动方始停止。无心心中大惊,盯住宝囡看了好半天,忽然对沛玉说道:“蓉姑娘金枝玉叶,恐那天君也难生受,此番开光不成,我看不如重塑金身,另择黄道吉日,到时就请蓉姑娘亲临敝寺主持开光,想必能成功。”
“为什么?”沛玉诧异道,随后又信了。他早将宝囡奉为天人,无心赞她,在他听来,自合情合理,“既然如此,我就先送蓉姑娘回昆山,待大师选定吉日,我再禀明老千岁,请蓉姑娘再来主持大典。”
无心合什道:“多谢公子了。阿弥陀佛,公子早些休息去吧。”
沛玉迟疑道:“可眼下……”
无心不在意地摇摇头,道:“一切皆有天数,公子不必为这点小事耽搁,贫僧自会料理好这一切。”
“如此,小生告辞了。”沛玉揖手道。
待到了十日,沛玉领着宝囡拜别老奶奶和李氏,两人才乘船回昆山去。
待宝囡回园的消息传到叶芸耳中,沛玉已离开昆山,这对他无疑是当头一棒。他没想到,沛玉连个说话的机会也没留给他,他不觉恨起沛玉来。他心里有那么多的委屈要向他的玉哥哥倾诉,原以为总算将玉哥盼了回来,却连一句话也没说上,玉哥又抛下他独自流浪去了。
叶芸失望地回到樾阁,无聊地翻开叶蔷从太仓带回来的《琼花劫》。忽然间他意外地发现,沛玉在戏中写的,正与他梦中所见相同,这不禁让他惊诧不已,他赶紧接着看了下去,不料却才思泉涌,越发不可收拾,看到沛玉停笔之处,竟洋洋洒洒地续写下去:
天姝因惦记恨海,前来离府探女,恰逢恨海向钟府去,她也尾随而去。
恨海一心只是记挂情天,并不知有人跟踪,她径直来到钟府后花园,由角门进得园中。
情天正在练武,恨海轻轻唤道:“情天。”
情天并不能听见别人说话,但是凭感觉,他还是知道了恨海来到身边,他舒拳展臂,抖抖衣衫,静静地站在那儿不动。
“情天,你累吗?”恨海走上前去,轻轻牵住他的手,带他在一旁的山石上坐下。
天姝颇为诧异,恨海身上阴寒连她都不敢近,这人年纪轻轻竟然能让她牵着手,还并肩共坐。
恨海从随身带来的小花篮中取出一只葫芦来,递到情天手中:“你渴了吧?喝些水,这水可凉着呢。”
情天仰脖喝了几大口,把葫芦放在一旁。天姝看得不禁目瞪口呆,那葫芦自恨海手中经过,恐怕比冰雪还要寒上几分,只看其上缠绕着白茫茫的雾气就可知道,可情天却浑然不觉。
“情天,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恨我吗?”
情天摇摇头。
“可是你知道你恨的又不是我。”
情天点了点头。
恨海叹口气,将头倚在他肩上,喃喃自语:“我真高兴你能陪我说话,虽然你又聋又哑,可是你不怕我,除了你再没人能听我说话了。我真恨自己,为什么会生得这样,从小没人肯亲近我,就连花花草草也不让我靠近,我一碰它们就会枯萎。我从小就孤零零的,我知道你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谁愿意同一个又聋又哑的瞎子玩呢?不过这下好了,我们可以天天在一起。”
恨海温情脉脉地看了情天一会,继续说道:“你是愿意和我一起玩的,我吹首曲子你听好不好?你该不会也怕这笛声吧?”
情天象是点头同意,恨海才取出玉笛,婉转阴柔的笛声攸攸飘散开去。
在一旁偷窥的天姝禁不住激凛凛一颤,她也有几分惧怕恨海的阴寒,尤其是那柄天剑变成的玉笛,虽笛声婉转,可所挟寒气几能透人骨髓,纵使天姝这样的神仙也难以禁受。她不觉怀疑起情天一个小小少年怎会毫不惧怕。
天姝不禁想起十多年前的往事,那时她刚伤了天门值日星官下到凡界……她不禁一愣,恨海刚才不是说情天又聋又哑又瞎吗?难道竟是星官转世?可照理星官所投也是凡胎,怎么会不怕寒冷?莫非他误打误撞竟投了个纯阳纯刚的奇男子?想到这儿天姝得意地发出一阵大笑,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她好不容易才造就了恨海这样异女子,情天竟是她梦寐以求的奇男子,恰恰合了阴阳情恨如意天剑所需,有他两人就可以将天剑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就不愁不能制服天君。
恨海毕竟是女人,心细如发,她赶紧站起来,回头见是天姝,遂款款一礼:“姨娘前来,有什么事吗?”
天姝只得现身出来:“姨娘本想见见你,放心不下才跟到这儿。他是谁?”
恨海回头看看情天,羞涩一笑:“他叫情天,只是他不能给姨娘行礼了。”
天姝不在意地一笑:“这不要紧,我自有办法让他开口,非但如此,我还要让他听你说话,能睁眼看人,你说好不好?”
“好啊。”恨海高兴得一拍手,“我这就让他来见过姨娘。”
恨海拖着情天来到天姝面前。天姝只觉他人未近前先有一股热浪袭来,她满意地点点头:“孩子,你是谁?”
情天忽然呲牙咧嘴、怒目圆睁,挥拳向天姝击去。
天姝猝不及防,被他打得猛退几步,口中喷出血来,还险些摔倒。
恨海大惊,赶紧抱住情天,急道:“情天,人家好心帮你,你怎能动手打人?”
天姝受伤,赶紧离开将养去了……
叶蔷得知沛玉下落,猜想他是为张家之事放心不下,遂与老爷商量一番,去了苏州府。
叶蔷刚得了个翰林院编修的闲职,郑衡自然不敢怠慢这位叶大少,立刻将张天成案的前后情形悉数告诉了叶蔷。
原来范守长为了捉拿叶伦,派出了不少衙役、捕快四处追查,终于在杭州找到叶伦,叶伦逃到江北,窜入运河中,落草为寇,加入船匪行列。范守长因无力缉捕,只得以叶伦杀人拒捕、落草为寇为由,将此案搁了起来。
“郑大人,叶伦犯案前曾做过我家总管,后来因恶行败露,被我逐了出去,这件案子会不会牵连叶家?”叶蔷淡淡地问。
郑衡急忙说道:“公子放心,只要郑某头上顶戴还在,定不会坐视不理。何况那姓张的只是无名鼠辈,我也早听说他臭名昭著,本是该死,此案又已搁起,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叶蔷微微一笑,他早料定郑衡会帮叶家,况且即使事情败露,以老千岁身份,也没人敢惹事生非,只是他怕范守长死追不放,万一连累到沛玉身上,那就麻烦了,吴家大势已去,人人都会落井下石。他赶紧说道:“郑大人,我还有一事想求教大人。”
“哦?公子有话只管说。”郑衡饶有兴致地说。
叶蔷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容禀。我家有位亲戚,生有两个儿子,一个叫罗应仕,一个叫罗应财,乳名分别唤作金儿、玉儿,不巧与昆山被抄的吴家少公子同名,他因在园中住了几天,不知范知县哪儿得来消息,硬要诬良为盗,指鹿为马,吓得我那玉弟弟连家也不敢回,整日在外流荡,几乎把老千岁急出病来。大人认为这件事可有解法?”
吴府抄家郑衡也在场,他心照不宣地说道:“哦?有这等事?那姓范的也太胆大了。照说你那玉弟弟即使真是吴家的,也已得了朝廷恩典予以赦免。公子难道不知道,恭亲王数月前曾经召见过一位象是也叫玉儿的姑娘,听说还是吴沛玉未过门的媳妇,曾赦免于她,并且连吴家的宅第都已发还于她,早不追究了。”
叶蔷这才明白沛玉手中黄绢来由,也就放下心来,但他忽然愣住了,他怎么不知道沛玉有未婚妻,除了宝囡,难道沛玉另外还定了亲事?
郑衡见叶蔷发愣,淡淡一笑,不以为意地说道:“蔷公子,本官听说吴家少公子还活着,可有此事?唉,可惜他的名字已登录战亡名册,不然,或者能得个封赐。只是一切都已成定局,世上再没吴沛玉这个人了,谁能奈他何?”
叶蔷大喜,如此说来,沛玉再无性命之虞了,他忙一拱手:“多谢大人诠释详情。”
郑衡笑笑,他与叶吴两家向来交好,也知老千岁与吴家的关系,料定沛玉早躲进茧园,只是不想拆穿罢了。他拍拍叶蔷肩膀,道:“你家那玉儿没事了,让他早点回家吧,别再让老千岁担忧。”
叶蔷苦笑笑,沛玉竟是在外白白吃了这几个月苦,到头来却连名字也给丢了。他不觉抬头问道:“大人,既然此事已经过去,可否告知当初吴家为何被抄?”
郑衡脸色微微一变,叶蔷毕竟年轻,不知官场忌讳。但他还是隐忍不发,说道:“此是朝廷之事,我也不便刨根究底,其中缘由还是不知为妙。蔷公子,下官尚有要事须办,不便多留。”
叶蔷明白,这已是逐客之辞,心下不由打上了一个结。
“送客。”郑衡大声说道,立刻便有人来领叶蔷出去。
叶蔷心存疑惑地告辞出去,颇为不解一向巴结奉承叶家的郑衡怎会突然冷落起他来,心中立即有了不祥的预感。但回想想恭亲王南巡,他刚捐了三十万两白银以建轮船招商局,便又泰然自若,谅来看这些银子面上,也不会有人敢动叶家一根毫毛,何况还有老千岁在园里雄霸一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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