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白此时又看过来,我看见他是看着我的,若换了平日,我定早将视线移开,只如今无法选择,反倒是第一次坦坦荡荡地与他狠狠对视了一番。他的眼中带着笑意,似乎能看出我实则是看得见他们似的,让我心里有些发毛。
就在我将要被他看的从阿骨怀里跳起来时——虽然我也确实跳不起来——他已经将视线移回,对着蓝儿,继续与她说话。
“柳如兰是我的人。”他只说了这一句,我就已愈发糊涂了。蓝儿却比我了然,但也比我更惊讶。
“什么?她……她怎么会?”默然了半晌终于说道,“原来你早就知道!”
顾少白轻笑了一声:“你这盘棋下的如此之大,若是没人知晓,岂不白费了?”
听到这里蓝儿才强自恢复了镇定:“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知道的原比你能想到的早。”顾少白负了手站着,一副胸有成竹,一切皆在在盘算之内的样子,“暂且不论这些,你且是要将她交还给我呢?还是要我动手去取?”
“休想,你以为你是紫血族人我就怕你不成。”
“你是不怕,你也无需怕我,只是这紫血符恐怕不是你能受得住的!”顾少白顿了一顿,“也就紫蝠族能受得住,若不是我用紫血符为她护住,岂不真的要被你散尽元神了?”
蓝儿忽的又胸有成竹起来:“原来如此,可就算是这样,你真以为你能救得了她?”又道,“她如今已经被我逼出躯壳,还进了洛川水,变成了如今这副不人不鬼、浑身泛白的样子,你还能救得了她吗?”
我因为丧失了行动能力,所以无法看到自己是一副什么样子。看着顾少白望着我的脸,我只有一个念头:“我现在很丑吗?”但在他脸上似乎看不到半分厌恶的样子,那么应该还好吧!
“我救不救得了她是我的事,况我与她早已同气连枝,你如此对她,岂不也是想要了我的性命,你觉得我会如此袖手吗?”
“难道你真要管这闲事?你可想好了!真要与我为敌?”
“非是我想与你敌对,原本我二人也是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相安无事。可如今你对她下手,是会影响到我的气运的,我就不好作壁上观了。你道是也不是?”又道,“我且不论你与她有何纠葛,只说如今你也只不过是要她这一副皮囊罢了,也不至于将事情做绝,到了那不可收拾的地步吧!再说我既已插手,你也该知道,我是不会轻易作罢的。”
蓝儿的面色似乎有些难看,但又并未发作,却是我甚少见的犹豫样子,不过话说到这,如今的蓝儿倒是从不缺我没见过的样子。
见她沉默下去,顾少白便在一旁候着,还是一脸含着笑意的样子。我这才缓过来,哦,他并不是为了什么,为了救我,只是为了那共生契啊!
心里隐瞒很久的,一直瞒着自己的,一份失落,又不经意漫上心头。然后又少不得自己解开尴尬,无妨,反正你早就知道的不是吗?
人啊!有时候就在于想的太多。
而多心的人,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刻会想些不合时宜的事情。或许是遇到顾少白,我就会变得失去分寸吧!虽然我并不想承认他有多特殊。
“好吧,既然你开口了,我也得到我想要的了,那这残魄你就拿走吧!”然后对着我的方向示意,我便被阿骨抱着送到了顾少白面前。
他微笑着将我接过,我尚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思及他二人前后的对话,并且我此时来至在蓝儿身侧,这才看到山洞的正中央,方才放着我躯壳的地方,已不见了我的皮囊。
难道?蓝儿拿走了我的皮囊?
可奈何我不能出言,也无法活动,并不能亲自质问蓝儿,只好看着她,看着昔日好友熟悉的侧颜,她仍是那么美丽,哪怕过去了几百年,美貌也不曾改变。
只是日后,恐怕我们,再也回不去当初了吧!
顾少白得体地向蓝儿道过谢,然后便带着我往洞外走去,我并不知他要将我带去哪里,但我此时已是俎上鱼肉,任人宰割了。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希望顾少白,没那么想宰割我吧!
快要走出山洞的时候,他忽的停住,然后半是自语半是对着我道,你如今见不得阳光,且先暂时委屈一阵吧,得罪了!
接着我便眼前一黑,似乎被装进了一个不知是何物的东西里,但我的意识还是一直清醒着。
感觉过了很长时间,但我却完全没有精力不济的时候,而是一直十分清醒,然后终于看见了光亮。
这是一个木制的厢房里,周围皆用上好的梨花木做成了一套茶案桌几,我化出了模样靠在一把楠木圈椅里,一旁的矮几上摆着一个绞丝铜炉和一只寻常的葫芦,铜炉里香烟袅袅升起,熏得人越发安心。
这是哪里?
顾少白从外进来,并未坐在我身旁那成对的另一把楠木圈椅里,而是坐到了对面,临窗的梨花木矮几旁的方形绣花软垫之上,垫子与矮几下铺了一大张方形竹席。整个房间的陈设,既干净又讲究。加上铜炉里不知名却甚好闻的熏香,让人倍感舒适。
“这是哪里?”我撑起身子问道。
“这是我的住所,”顾少白一壁为自己烧茶,一壁答道,“也是猎妖师们在堰都的驻地。”
我惊的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他是故意的是不是?若说从前我倒是不怕落入猎妖师的老巢,但如今,我似是落魄了,没了躯壳,也不知法力还在不在,能使出来多少。
顾少白一面烫着茶具,一面觑了我一眼,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怎么?椅子坐着不舒服吗?竟像是要坐在地上似的?”
我只好呵呵干笑两声:“没了躯壳,太轻,太轻。方才有股风一吹,我这才险些要掉下去罢了。不妨事,不妨事。”
眼见着这是人在屋檐下呀,恐怕还是少不得要再多说些违心的话了。
见他斟好第一道茶在饮,只好就着这个间隙问道:“不知我迎春园那些妖妹们……如今可还安好?你手下的猎妖师们都回来了吗?”
还有花颜怎样了?离辕呢?而平时我最爱担心的阿骨,如今却不需过问了。